今天是母亲节，尽管不太情愿，但还是给她发了母亲节快乐。被回复“谢谢你还记得今天的节日”，突然就有点犯恶心。看她开始问我有没有找到房子，我解释了这边找房子程序和国内不太一样，她说房东都喜欢干净整洁的租客。只是感觉疲惫，也许下次她再尝试用自己的经历来给我完全不适用的建议的时候我只要随声附和就好。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啊。我想起以前事情出错的时候因因会喃喃“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我总以为我和妈妈的关系是在我青春期之后发疯才逐渐急转直下的，其实不是。这几天被Piepie提醒了母亲节临近，于是昨晚做了噩梦。也说不上是噩梦，只是一些差点遗忘的旧回忆。

小学时候我不喜欢上体育课，经常逃课，找个角落藏着看四十分钟的书。后来这事被班主任知道了，让我写检讨。忘记具体写了些什么，但最后老师把我家长叫到学校了，因为我的检讨里面只用了“她”和“他”来指代我的父母。我想母亲匆匆忙忙和上司请完假赶到学校看完我的检讨一定是很难堪的吧，她是多骄傲的人啊。后面几次我惹她生气她还会提起，长大之后生命的暗疮暴露得越来越多，她再也没提过，但我知道她一直记得，就像我一样。

当她提起小时候我是如何懂事去照顾生病的她的，话语里的赞美和欢欣像烟雾一样蔓延整个房间。彼时我会羞怯地移开眼睛，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妈妈。我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可我也不想变成你。你生育我两次，可你杀死了我无数次。妈妈，从我出生的这二十年，对你来说是不是又是一场漫长辛苦的孕期呢？直到你花了大价钱把我送出国，100万人民币，我的未来五年。妈妈，我不可以死了，你用了一百万买我活下去。

我想你还是教会了我许多东西的，妈妈，只是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我在学习怎么遗忘这些，但我不能否认是它们帮助我活下来。我看到好多人独自留学压力很大，出现很多心理问题，觉得孤独和无助。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你担心我的原因，你担心我无法适应，担心我过得比在家里还差。可是妈妈，你教会我什么是无路可走。是呀，我有遇到很焦虑很害怕的事情，每一天我需要在厕所里呆二十分钟才能有勇气去上课，经常因为客厅有人说话我为了避免社交干脆不出去吃饭。可是我都自己处理好了，因为我知道寻求帮助是没有用的。

15岁的时候我在精神病院读普拉斯，我看到她写I need a father. I need a mother. I need some older, wiser being to cry to. I talk to God, but the sky is empty. 那个时候我的左手腕因为镇静剂漏液而高高鼓起，我在晕眩中盯着那个肿块心里想这是孕育小仙子的子宫吗，妈妈，我也是妈妈了吗？我是你的妈妈吗。不是吗？可你为什么要把你人生的重量倾洒到我身上。我是你的丈夫吗？不是吗？可我为什么需要替你处理你的工作，修理家里的电器，承受你对你丈夫的憎恨？只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有他的血吗，只是因为你不敢恨他吗？

妈妈，当我无法减轻你的痛苦的时候，我觉得愧疚。我很小，小到当你拿着剪刀追逐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永远也逃不出那个房间。这样渺小的我是怎么毁掉你的人生的，我不知道，我很抱歉。

我在dating新的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他身上寻找你的爱。Piepie很尊重我，所以当我说我想要被扯头发扇耳光和撕咬脖颈的时候他满足了我。妈妈，你很久没有再对我做过那些事情了，为什么啊，妈妈，因为我长大了吗？你只能对身为孩子的我这样做吗。妈妈，我宁愿你打我。我不想看到你偶尔盯着我时候露出的眼神，我不想听见你说我不正常，我不想听见你在知道我被性侵之后的暴怒，口不择言地说为什么别人都没有被强奸，只有你，也许你可以长大了去当妓女，只要张开腿就可以把钱挣了。一次，两次，三次。你都是在口不择言吗，我想要相信你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内疚和愤怒，可你为什么说了这么多次呢。妈妈，你老了，你变得虚弱。当我开始尖锐地说话，戳破你婚姻的梦幻泡泡的时候，你只是说你累了，改天再聊。妈妈，你怎么了，你会死吗？妈妈，如果你当时真的杀掉我就好了，当你把手放在我的脖颈的时候，当你拿着剪刀的时候。如果我死掉的话，如果我把我的生命还给你的话，你会变得开心吗？

你是对的，我不正常。可我不想变得正常，如果我终有一日可以痊愈，那这一切又算什么。被piepie扯着头发打耳光的时候我快乐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想我真是个好孩子，我是被爱着的，并且我被允许这样做。而当我不想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停止这一切，而不是要等到你消气才行。妈妈，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呢，你甚至都不知道如何使用搜索引擎，你又如何能找到这里，并看到我一切的狂想呢。我的痛苦和挣扎，每一次尝试变得更好又跌落，然后接着生活，这些都是给你的情书。你是美丽的，我想我也是爱你的，只是恨与爱一样晦涩。我是你的女儿，我的一部分永远来自于你，但是妈妈啊，我不会变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