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抑郁及家庭相关
Sep.7
It’s happening again, a wave of overwhelming depression just thrusts deep to my very core and it doesn’t even aches anymore. Tonight I feel like breathing is exhausting enough, let alone speaking or communicating with someone. Winn is trying to keep my company by sticking on the phone call with me, the silence between us feels comfortable and safe, I can sense they are worried about me, and probably feeling a bit anxious for how quiet I am, then I heard they made a couple of smooch noise. It’s our little modus operandi of showing love and support towards each other, especially when one of us is at low energy levels, such insignificant things however can cheer me up every time.
Lots of people post about how difficult a long-distance relationship can be, and I can totally agree. Everything gets harder ever since we met up in reality and then separated, now we are in two different countries with 1 hour time gap, nothing seems changed, but I just know it clearly that we can never have a life back then when I was having a meltdown they just immediately rush back home.
Sep.10
经过几天的休息总算感觉好些了,至少可以稳定用中文输出东西,也可以照顾自己日常起居。七号的时候应该是抑郁最严重的一天,因为无事可做于是干脆一整晚都在慢慢敲键盘,晚些时候和因因赛博贴贴之后好多了,就直接关闭了界面。我也不想重新建个文件写今天要写的东西,于是干脆就接着说下去好了。
今天是中秋节,母亲留在家和我一起过,中午的时候那位和她有复杂关系的叔叔来过,想要送点东西,被她轰出去了,但还是把东西留了下来。我不喜欢过节或庆祝什么特殊时日,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和母亲的关系也变得奇怪了起来。经过漫长的试探和边界拉扯,现在终于可以勉强停留在这种生疏但不会经常产生冲突的状态。有时她会情绪失控,我也只当看不见,缩在自己房间里把耳机音量调大。过去我会觉得愧疚,我想自己一定是很糟糕的人,不然为什么我遇到难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安慰几句,或者去确认一下。只有母亲在歇斯底里,或者咒骂或是痛哭的时候,我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我还是在意的,在意过去的事情,在意她不是完人,在意她伤害我之后又没事人一样对我好,在意她把自己人生的重量推到我身上,在意她说的每一句让我哭不出声的话。我和因因说我不恨她,因为我只当她是寻常人。可如果我真把她当寻常人,我就不会再痛,也可以和她说几句好话。我清楚的知道现在我们之间关系的缓和并非她知道自己对我有愧,也许她知道,只是不想承认。我们并未和解,只是她变老了,而我也疲于这种权力博弈了。仔细想想我确实是恨她的,但并不是恨她对我做的事情本身,而是恨为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对我说那些永远不该对孩子对子女说的话,而我却不能对她说同样的话。这恨的载体并不是她,而是我自己。我知道要说什么可以最大程度地中伤她,让她痛得跳脚,摧毁她用了几十年的纸壳一般的盾,但我没有,我说不出口。我知道她有病,我大概也遗传到了一些,我知道她也是可怜人。我们曾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候,两个人坐在断壁残垣中间喝茶聊天,气氛暖融融得像一切都没发生过,接着聊到双方的意难平,图穷匕见,什么都没改变。
今天是中秋节,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五个中秋。我其实对他的忌日并不清楚,只记得她对旁人说我十七岁未成年就没了父亲,想要讨些同情方便她办事,于是我就记得原来父亲是十七岁时没的,但月份是没印象了,大约是在上半年,天气似乎有些冷。我想起晚上的时候母亲给我发微信,说父亲情况有多危险,说他喘不上气,眼都直了,我想起她发的许多个哭泣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哭泣是什么意思?她每发一句,我就问她,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一直到她不再回消息。凌晨两三点,她回家了,没有开灯。彼时我开着台灯还没睡,她进了门,面对着台灯,脸藏在阴影里,和我说了什么似乎是“你爸爸去世了”之类的话,我记不清了,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语气说的那句话,我也看不清她的神情,那晚的一切都像是默片,台词写在几秒钟的背景上,然后又切回场景里面。后面的记忆一概都模糊得像是洗坏了的胶卷,我不知道之后我做了什么,我是怎么生活的。下一个记忆节点是我跟着她去了墓地,她说我没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没参加火化和追悼会,至少带我去认认路,免得不知道在一片墓碑里面找不到我爹是谁。我去了他的墓,看到上面用很艳丽的红色涂了刻字的部分,大约是我,母亲和哥哥的名字和他的关系之类的。后面发生什么我又记不清了,我能看到自己跟着母亲去烧了些祭品,空白,眼泪落在镜片上,地面,地面,空白,只有我一个人的公交车站,窗外飞速向后掠过的树,空白,回家。大约是和她又闹了矛盾,于是自己干脆一个人走了,再也没回头。
父亲去世之后我搬回了自己的卧室,晚上躺在上面的时候我还可以闻到父亲身上死气沉沉的味道。他在我的卧室住了很长时间,连床垫都染上了他的味道,也许还有他的血。那种味道过了好几个月才散掉,而我照旧睡不着觉。就那样继续住了三四年,母亲卖掉了房子。搬家的那天我坐在卧室里,一切都被打包好了,只有我房间里的家具。我躺在光秃秃的床垫上,等母亲回来把剩下的一点东西拿走,然后我们一起去遥远的,新租的房子里。走的时候我拎了两大包垃圾,母亲去发动车,我摇摇晃晃地把垃圾扔到外面后就上了车。她看上去有点感伤,扭头问我难不难过,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却想起上坟的时候她有问过我有没有想对父亲说的,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来,回到这个地方,或者父亲的坟前,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把那里看作家,把父亲的死亡美化,好像他一死,他们又是那对被人艳羡的夫妇,那对从我记事起就不睡在一张床,也从不谈爱的夫妇。她好像记不起来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未曾光鲜亮丽过。
母亲是奇怪的人。她时常说我是神经病,所以她不能理解我,不然她也会变成神经病。我也从来没法理解她,我可以理解她的情绪和为什么做出那些选择,但我理解不了她在想什么。她奇异地执着于社会常理和多数人的选择,这一点会让我想起因因。只不过因因的对于这些是有惧的,所以有时他不得不去遵守规则。而母亲似乎是乐于这样做,她真心地觉得这一切都是最好的方法,而别人不会欺骗她。她对于庆祝节日尤其虔诚,父亲去世的前两年她仍然会庆祝春节中秋元宵端午之类的日子,吃时令的食物糕点,把父亲的照片拿出来,点香摆贡品,喃喃地说什么。后面她被父亲留的一堆烂摊子伤透了心,性情也日益不稳定,她咒骂着这辈子再也不去看他的坟,也不会给他烧纸钱,逢年过节也不再摆出他的照片。现在只剩我们两个,前几天她说着两个人也得好好过中秋,我只觉得何苦呢。我们只会默不作声地在不同的房间吃完饭,不说一句话,她会打开音乐喝酒,在我路过去洗碗的时候悄悄用眼睛瞟我。这一切伴着所谓的节日气氛,只会让人觉得更寂寞罢了。
也许这几年她对我比以往客气些的原因也有我变得和父亲更像了。我记得他清醒的时候总是很沉默,半点不像在酒桌上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样子。他和母亲吵架的时候也是一样,母亲歇斯底里的痛骂,他一声不吭,被骂得狠了就披了衣服出门抽烟。能在母亲怀着孕千里回乡赴丧的时候出轨的男人绝不会向他表现得这样温顺,从母亲后来的只言片语里面,还有幼时在他电脑里翻到的成人影片,我知道父亲并不像他看上去一样无辜。我不想变成母亲那样的人,却发现我沉默的样子和父亲惊人地相似。我会想母亲对我发脾气的时候看见我低着头一声不吭回房关门的时候,她会感到怀念吗?我知道她在透过我痛斥另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父亲还是她自己我就不清楚了。父亲去世后三四年,母亲想让我改姓,她问我,他做了这么多事你还想随他的姓吗,我无所谓,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于是就顺着问她,那我要叫张什么。她好像被我的问题逗笑了,鼻子里哼出气来对我说,你也别随我的姓,你和我可不是一家人,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呢。
那是我在漫长麻木的岁月里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我感觉世界好大,但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些虚的,但还是禁不住觉得无法选择父母的姓的我,被母亲厌弃的我,不能选择其他姓的我,好孤独。我从小都是一个人,交不到什么朋友,但我并不觉得难过,独处看书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听完她说的话之后,我关上门,那天是我第一次觉得孤独,也是父亲死后第一次流泪。我觉得什么东西断掉了,我不再期望被理解,或者被继续被伤害,我感觉到自己是独自一人。
我不应该再写下去。今天要受的东西已经足够,我应该在另外一天继续写下去。
冥冥中我有股奇怪的预感,我得将这些写下来,才不会日夜在脑子里面反复咀嚼,我得尝试记起发生了什么,我才能理解我的情绪,我才能尝试和这些东西一起活下去。这样奇怪的预感我一生中曾有过两次,一次是在童年里仅有的一次和父母出去吃晚饭,回家时我在后座趴着玻璃盯着渐渐消失的海平面和灯火,觉得我从当时开始不会再有这样美满的快乐了。第二次是我看到因因说想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在答应和他谈恋爱之后,我意识到自己身上生长出一些新的东西,而我不会死在20岁。
我仍然不会庆祝节日,过去这些对我来说只是又一天需要熬过的日子,现在也是。只是今天中秋,别人在说什么月圆人团圆,我和因因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些。但我在看到月亮的时候,想到的是有天晚上他让我抬头看看月亮,我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踩着地板去掀窗帘,月光正正好好落在我面前的绿植上,耳机里是他得逞一样的哼哼声,眼前巨大的月亮和我对视,什么也没改变,我还是一样想死,但我开始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什么了。